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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我爱上你势不可挡的淫荡3

已有 3697 次阅读2008-1-5 23:44

三十六
  
  外婆这样的女人,是那种最纯粹的中国女人。她精明、能干、宽容,经历了所有动荡不安的岁月,洞悉人情世故,却又悲天悯人。因为外婆,让我更加觉得陈娟的可爱。我想,若干年以后,陈娟也会成为一个外婆这样的女人。
  
  外婆找来一盆清水,让公鸡站在里面,然后找出一口大锅,把公鸡盖在里面,再在锅底压上几块砖头。
  
  在太阳的照射下,公鸡闷在锅里拼命扑腾,过了二十多分钟,锅内的空气消耗贻尽,公鸡再也动弹不得。
  
  水已烧开,我们忙着扯掉鸡毛,取出内脏,清洗干净。陈娟利索地把鸡大卸八块,炖在一个装有骨头汤的砂锅里。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我和陈娟出门换药考虑到去三医院可能会碰上骆家的人,我们就近在二马路找了家诊所。
  
  回来的时候,几个邻居正在家门口探头探脑。看到我们回来,其中一个不好意思地问:我们想看看,你们家今天炖的啥子东西哟,怎么这么香呢?
  
  确实很香,那香味从鼻孔里钻进来,然后通过关窍进入脑子,输入七经八脉,在全身上下游走,顿时感觉到一种懒洋洋的舒服。
  
  喝完鸡汤,陈娟去洗碗,我和外婆坐着聊天。聊了几句,外婆突然悄声说:晓得为啥子今天吃鸡不?
  
  我说,正想问呢,钱这么紧,还吃这么贵重的东西。
  
  外婆说,今天是娟的生日,昨天就给我说好了吃鸡,不过不让我告诉你。现在天色还早,你还是带她出去玩一会儿嘛,别说是我说的哈。
  
  陈娟从厨房出来,我说,我们到环城路去看电影吧,很便宜的,美国大片只要两块钱一场。陈娟高兴地说,好啊,好久没看过电影了。
  
  环城路的人民电影院,可能是万州最古老的影院,不过那时就已经开始衰落,观众以一马路胜利路一带的贫民为主,播放的电影一般都是些老片子,或者通过盗版渠道进来的廉价影片,偶尔还有一些港产三级片,意外的惊喜是碰上带字幕的欧美电影。至今我也不知道那些片子是怎么能够在影院堂而皇之地播放的。
  
  在门口我们看到海报,当晚要放的电影是《佐罗的面具》。在门口,陈娟眼珠一转,又要开始玩花样。
  
  果然,她说,我先进去找地方坐好,你去买包瓜子,然后进来找我,要是三分钟之内找不到我,我就找我那一排最帅的一个人亲嘴。
  
  我苦着脸说,狗日的不守妇道,你想红杏出墙就明说,既然要给我戴绿帽,干嘛还要捉弄我?
  
  陈娟看了看传呼上的时间说,我可不管,你最好三分钟后提着瓜子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嘿嘿。
  
  说完,她一溜烟钻进大门。
  
  三分钟后我没找到陈娟。甚至五分钟后也没有。
  
  我站在一个地方,看着陈娟象只热锅上的蚂蚁坐在第三排十七号东张西望,然后急不可耐地站起来,朝大门口走去。
  
  这时,我才清清嗓子,大喊一声:陈娟,生日快乐!我爱你!
  
  全部观众都朝这里看过来。
  
  没错,我站在放映室里,通过麦克风喊了这一嗓子。
  
  还没等我下去,陈娟已经跑上来,看见我就伸出没受伤的手给我一顿饱打。
  
  我委屈地说,干嘛打我?
  
  瓜子呢?
  
  没,你给的两块瓜子钱我拿去给放映员行贿了。
  
  那你还不该打,叫你龟儿浪费钱!
  
  我俩坐在第三排,偎依着看这部电影。凯瑟琳泽塔琼斯很美,我看得津津有味。看到中途,陈娟忽然又捅了我一下。
  
  这下我不依了,郑重地对陈娟说,陈同学,虽然我看电影美女看得目不转睛,但我是坚守了底线的,从始至终都没有流口水!又是啥子名目要来打我?
  
  陈娟低声说,你鬼叫个啥子名堂?你看看周围!
  
  周围怎么啦?我转头一看,原来好几对情侣正在忘情地拥抱接吻。
  我说,眼红了吗?
  
  陈娟悄悄附到耳边说,小鸡鸡,我想你哒。
  
  没办法,我只好摸摸搞搞地应付了一番。
  
  唉,莫道不消魂,腰比黄花瘦啊。
  
  至此电影就看得心猿意马了,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却出现了一个意外情况。
  
  散场灯亮,我们起身往外走,这时喇叭里却又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陈娟!生日快乐,我爱你!”
  
  我出奇地愤怒了:这他妈是谁?
三十七
  
  我们跑到放映室一看,除了放映员外,还有一男一女,正望着陈娟哈哈大笑。
  
  陈娟笑骂道,原来是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我是觉得有点耳熟呢。
  
  那个男的看着我问,陈娟,这是你男朋友迈?早知道你要求这么低,我就来追你了。
  
  旁边的女的不乐意了:去嘛,人家又没结婚,还来得及!
  
  陈娟牵起我的手说,这是我男朋友张无病,这两个都是我的初中同学,刘大江、张明丽,才从轻化工职中毕业,还在初中的时候就勾搭成奸了。怎么样,我这女同学长得不错吧,人民大会堂来职中选服务员都把她看起了的,她自己不愿意去。
  
  张明丽确实还长得漂亮,身材高挑。她盯着我说,娟娟你男客看起还蛮害羞的嘛,挺老实。
  
  陈娟切了一声说,这家伙一肚子坏水,要不本姑娘会上他的贼船?
  
  刘大江说,我们今天也是来看电影,听先头喇叭里的话才晓得你们来了,还碰上你生日,我们不晓得你们坐哪个位置,就上来喊了一声,果然找过来了。今天我请客,大家去罗马唱歌!
  
  罗马夜总会位于二马路,里面还养着几个非常恶劣的小姐,但这里消费水准不高,是穷学生寻开心之首选,在学校时经常听高年级的同学提起。
  
  除了我,这三位城里长大的都是麦霸,争相飙歌,而且尽挑粤语,歌词狗屁不通,但唱得摇头晃脑极其投入。
  
  见我一个人呆在一旁无聊,陈娟甩下麦克风,过来跟我撒娇。那边两个说:你这两副颜色,重色轻友,骚情不要脸,未必要搞现场直播迈?
  于是刘大江提议再去吃宵夜。陈娟说,吃啥子宵夜,我手上的伤口有点疼。
  
  大家便坐着闲聊了一阵。最后,张明丽说,你们两口子一个是学生,一个毕业了没工作,这样下去是啥子办法嘛,我现在在联通上班,联通才在万州站住脚,正在拓展业务,下一周要招一批人,陈娟你也来应聘算了。
  
  陈娟问收入如何。
  
  张明丽说,反正是做营业员之类的工作,一个月大概六七百吧。
  
  陈娟高兴地说,那倒不错,比在酒楼当迎宾还强些,需要些啥子条件?
  
  张明丽说,你的身高相貌都没问题,就是张口闭口都是脏话,象个女流氓,这样不行啊。
  
  陈娟说,扯皮哟,你以为餐旅专业是白学的?老子正经起来,标准的白领淑女啊!
  
  张明丽说,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通知你来参加面试。
  
  云上的日子,就是说的我和陈娟的那段暑假时光。
  
  我们去了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罐头厂。很萧条的一家老厂,偌大的厂区内,空荡荡的看不到几个人,所有含铁的设备都锈迹斑斑,所有的房屋都灰暗破败。虽然有所谓的总理项目――从河南洛阳引来的春都集团投资搞火腿肠,但沉疴难起,春都自身的管理模式也存在问题,眼看这厂子已经是不能活了。三峡工程补偿的移民款,倒消耗了个干净,几千工人,风流云散。
  
  陈娟却没有感伤之情,她兴致勃勃地指着这幢厂房,那个车间,说小时候如何在这里玩耍,如何偷罐头吃,如何排队到工厂澡堂里洗澡,看到一屋子白条条的女人,挺着硕大的乳房,自己是如何的好奇与自卑。
  
  我们到了红砂碛,她儿时经常和伙伴来嬉戏玩闹的地方,罐头厂外的一片沙滩,很平很大,在长江岸边难得一见。沙滩一旁是滚滚东逝水,另一边则是当地农民种的大块大块的茉莉花。
  
  那天的红砂碛很安静,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在沙滩上写下一连串彼此的名字,然后看着江水扑腾过来把它们冲刷掉。我们踩着浅水象小孩子一样你追我赶,跑得累了就抱在一起唱《上海滩》的主题歌:浪奔,浪流…..
  
  浪奔,浪流,我们的爱情能否永垂不朽?
  
  远处的天色暗下来,陈娟还紧紧抱住我不放。我说,晚了回去的中巴车赶不上了。
  
  陈娟说,真想在这里跟你痛快搞一盘儿呢。
  
  我说,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再来,日就日个河水倒流,天荒地老。
  
  我们用尽所有的青春和力气,大笑起来。可惜,直到这一切永沉江底,我们都没能回来大干一场。
  
  我们大步往回跑,前面尚存朦胧着的光明,黑沉沉的夜色在身后紧追不舍。天与地,黑与白,皆以我们为界限,我们的脚步,踩踏在昏昧的时光之上。
三十八
  
  联通公司的考点设在白岩路的一家营业厅里。那时移动通信行业如旭日初升,光芒四射,哪怕做一个营业员,也觉得比其他行业的高出一等,所以应聘者如云,而且来的都是美女。我和陈娟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报名表交上去。
  
  这么多美女站在一起,连几位重庆公司下来的考官都看得张大嘴乱了方寸。不过据张明丽说,有几个女孩子因为是关系户,已经铁定入围,剩下的还有十五个名额供大家自由竞争。陈娟必须连闯三关,方能在这一百多美女中杀出重围。
  
  看这个架势,我确实为陈娟捏了一把汗。从外形上来看,陈娟有一定优势,但不是特别明显,这些天我们也一起练习了一些可能的题目,比如中国联通的英文名之类,不过陈娟的弱点也很明显,就是江湖味、市井气稍浓了一些。要是在面试时,她一不小心蹦出句“老子”来,那可就大大地砸了一锅。
  
  由于人太多,考官们先对应聘者进行了一轮目测,让大家排着队象模特一样走步子。这样,刷下了一半的人。陈娟这一轮表现当然象模象样,可圈可点,顺利晋级。
  
  第二轮是作简单自我介绍,和对联通的看法。我挤在门口,看着陈娟落落大方地站在考官面前,摇头晃脑地说起来,却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过了一阵,陈娟哭丧着脸过来了。
  
  我忙打预防针说,我看这个工作不太适合你,那些考官都是色狼嘛,一个个直盯着女孩子的胸脯看。
  
  陈娟低下头说,怎么办呢?
  
  我说,怎么办,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反正也只是一个招聘人员,没得好大了不起。
  
  陈娟说,关键是我今后要天天跟这些色狼打交道怎么办呢?
  
  我说,通过了?不是还有一轮吗?
  
  陈娟一把抱住我说:我刚才是用英文作的自我介绍,一下就把几个考官唬住了,当场决定我直接出线!明天就来上班!
  
  我说,这个经验告诉我们,学好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啊!好,走去找个馆子庆祝一下!
  
  她一把挽住我的手臂说,回家吃嘛,我还想吃你呢!
  
  我立即兴奋得不行,狠起心肠打了个出租,直接往家里跑。
  
  正好外婆在隔壁串门,我们立即上床,分秒必争,有滋有味地搞将起来。
  
  我说,明天你就要穿上万州联通那种蓝色的上班服装了吧,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跟录相里一样,玩制服诱惑了,想想就来劲。
  
  陈娟学着古装A片里的腔调娇声说,一切听张爷吩咐便了。
  
  一股酥麻从耳朵一直钻进脊柱里,我立即快马加鞭:不枉张爷恁个疼你,还有什么花样,尽管使出来!
  
  陈娟扭动着说,张爷恩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我给你背一下刚才面试自我介绍的内容,还望你多多提携关照。
  
  我说,好。
  
  “奴家芳龄十八,花样年华……”陈娟一边负重拼搏,一边断断续续地用中英两种语言向我作自我介绍。当真个莺歌燕语,比翼齐飞,瞬时间达到心花怒放,物我两忘之境界。
  
  云收雨毕,陈娟还在回味加上喘息:真他妈好啊,怎么就这么好呢?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好是好,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陈娟捅了我一下:说什么呢?应该是来日方长才对。
  
  我自觉失言,连忙闭口,心下懊悔不已:如日中天的当下,我怎么脱口说出这样一句话呢?
  
  一念及此,愈发有了萧索之意。回手揽住陈娟,她用脸颊轻轻在我胸膛上磨擦着,如此反复,情绪又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陈娟说,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你也快点穿衣起来,马上婆婆就回来了。
  
  我觉得身子懒懒地,赖着不想动。陈娟白我一眼,先起身往洗手间去了。
  
  这时,有人敲门。
  
  谁呢?外婆应该带了钥匙的嘛。我赶紧扯过一条毛巾被缠在腰间,下床去开门。陈家的门式样很老,没有猫眼,我只能把门拉开一小半,朝外面看。
  
  一个四五十年纪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似乎一身风尘,背着一个大包,头发凌乱,胡子没刮,白衬衣穿成黄衬衣,显得有些潦倒,可是他的眼神却镇定而沉着。
  
  我问,你找哪个?
  
  他把头稍稍后扬说,我不找哪个,你是哪个呢?
  
  咦,这位才是真正的大爷啊。我有点不快,这里是陈家,你到底找哪个嘛?
  
  他把包卸下往地上一放说,哦,这么说真的是回到家了。
  
  我脑子里立即想到一个人,这下吃惊不小,连缠在腰间的毛巾被都滑落下来。
三十九
  
  我赶紧一把抓住毛巾被,那种难堪简直无法言说。我一只手按住毛巾被,另一只手把门拉开,让他进来。
  
  一进门,他就上下左右打量个不停。这是他的家,可也有好些年没回来过了。
  
  更难堪的一幕这时出现了,陈娟只穿着一条内裤从洗手间推门出来,看到屋里的光景,双手抱胸,目瞪口呆。
  
  他眼里闪过一丝愠怒,却没有发作,只是说,大白天的,快去把衣服穿起!
  
  陈娟连一声爸爸都没叫,狼狈不堪的钻进卧室穿衣服去了。我也想进去穿衣服,走了几步才想起陈娟已经进去,我应该暂时回避,又只好退回来。这一下心里更慌乱得不行,只好对他说:“您坐一会儿,我去倒杯水。”
  
  他看了我一眼,没搭腔,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我弯腰夹被,飞快地跑到厨房里,脸上发烫。平静片刻,才倒了一杯水端出去。
  
  他这次倒很客气,接过水说,你也坐。我只好规规矩矩在一旁坐下。
  
  陈娟穿好衣服,畏畏缩缩地从卧室走出来,叫了声爸爸。父亲几年未见后回家,本是一件值得欢呼雀跃的大喜事,却因这个场面搞得十分尴尬,这又是我铸成的一件大错。都是瘾大惹的祸,大白天的搞什么搞?
  
  陈父倒也没有特别恼怒,一边喝水,一边问陈娟家里和亲戚这些年的一些基本情况。我赶紧趁此机会跑进卧室,穿好衣服再出来。
  
  这时,陈父转过身来,开始跟我说话。我诚惶诚恐,小心作答。没办法,睡了人家的女儿,现场被抓住把柄,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陈父问,你们认识好久了?
  
  我老老实实地说,三个多月了。
  
  陈父停住,似乎在思考三个月的交往够不够上床的资格问题。如果不够,又如何发落呢?
  
  他又问,你多大,做啥事?
  
  我说,21岁,还在吊岩坪读书。
  
  噢,还在读书。他漫不经心地念叨了一句,你家是哪儿的?
  
  我开始心虚:太龙的,就在长江边,大周的对面。
  
  噢,农村的。他的语调越来越舒缓放松,我却越来越紧张。
  
  我看了眼陈娟,她也皱着眉头,显然不知如何是好。
  
  陈父不再问我,又回头回陈娟,你外婆呢?
  
  陈娟忙说,在隔壁,我马上去喊她回来。
  
  陈父说,不忙,她各人晓得回来,我饿了,你先去弄点吃的,也到中饭时间了吧。
  
  好好好,陈娟立即起身往厨房里走,只把我一人留下受刑,我恨恨地望她一眼,这是第一次见她不仗义。
  
  陈娟走后,陈父更显得悠闲轻松,呆了这一会儿,他已经完全找回了此家主人的感觉。他把身子放得更平,小口啜着杯中的水。偶尔打量我一眼,若有所思。
  
  天气本来就热,我已经是汗流浃背。我本来应该主动积极一点,找点话题,但确实脑壳里一团乱麻。
  
  他的脸倒变得和蔼起来,有一句无一句地问我话:父母身体都还好吧?这个季节在忙啥呢?
  
  我说,还可以,现在可能准备割谷子了吧。
  
  他停顿一会儿,突然来了个单刀直入:你这段时间住我家的吧?
  
  我只好点头。
  
  他不再看我,似乎在自言自语:年轻人,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还好外婆这次推门回来了,陈父赶紧起身迎接。双方少不了唏嘘一番,我总算逃离苦海,到厨房帮陈娟的忙。
  
  往桌上端菜时,有一碗往天吃剩的红烧牛鞭,陈娟把这碗菜热好了,也要我端。我轻声说,莽子妹儿,要不得,端上去你老汉问这是啥子,为啥子要吃它,来啷个回答?陈娟一想也是,忙把红烧牛鞭藏起来。
  
  吃饭的时候气氛倒是很热闹。陈娟亲亲热热地叫着爸爸,不断地给他挟菜。外婆一边吃饭,一边乐呵呵地笑。我这里暂时没什么警报,也轻松不少。
  
  陈父一连喝了两杯诗仙太白,连连喊安逸,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吃过这么好的菜了。
  
  他说,我这两年在福建,那边啥子都好,就是伙食上始终不习惯,所有的菜都放味精,还有一股甜味儿,想吃点麻辣口味很难。有的店里有辣椒酱,不过就连辣椒酱都是甜的,实在倒胃口。
  
  外婆说,回来就好了,娃儿也毕业了,能找钱了,你也不用再到外面去受那些罪。
  
  听到这里,陈父脸色严竣起来,他问陈娟:你毕业了,找的啥子工作?
  
  陈娟高兴地说,今天刚好到联通应聘成功了,明天就可以去上班,听说待遇还可以。
  
  陈父停下筷子说,可以个屁,再好也只是招聘的,说白了还是打工!
  这火发得突然,我们几个都面面相觑。
四十
  
  陈父继续教训说,我这些年在外头打工,算是体会出来了,这个社会,不论你是搞啥子的都是卵的,还是当官当干部最狠!以前出去时候,听人说沿海的家长教育娃儿说“你不努力学习将来去当干部”,还真以为有这么回事,出去才晓得,那些发达地方的人同样热衷于做官,通常是一家做生意搞企业,再怎么都要有一个人出去做公务员,做生意才有照应,才做得大。说白了,当官才是人上人,否则你再有钱,也只是个奴才命。
  
  说到这里,陈父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陈娟说,爸爸你慢点喝。
  
  陈父理都不理继续说,你们看这两年,朱老板上台后,国有企业关的关,破的破,都死得差不多了,特别是我们这地方,水马上要淹起来了,企业正好全部一关了之,说是工人老大哥,要你拍屁股走人的时候也就一年工龄值几百块钱。你在联通打工,一月拿个几百块钱,随时都可以喊你滚蛋,还不如老子们当年在厂头扛猪肉,起码生病了还可以报帐,这种工作有啥子搞头,你还象得了个宝!
  
  陈娟嘟起嘴,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老汉,你说够没得!一回来就吵这些!我也想当公务员,我也想找铁饭碗,可惜我投胎没找对地方,找错了妈老汉!
  
  外婆也责怪陈父说,家良,你这么多年在外面,除了寄点钱,基本上不管屋头的事,一回来就气冲冲地跟娃儿说这些干嘛呀。
  
  陈父闷在那里,可能也有点内疚,只好继续吃菜喝酒。
  
  陈娟干脆起身到卧室里去了。
  
  我不知该安慰哪边,倒觉得自己百般不是,留在这里碍眼。
  
  半晌才端起酒杯,结结巴巴地说,叔叔,娟娟的事慢慢来,反正眼前的工先做着。
  
  陈父举起杯自嘲地说,其实娟娟也说得对,都是怪我这个当老汉的没本事。
  
  吃完饭,陈父喊头晕,我和陈娟把他扶进卧室躺下。
  
  关上门出来,我犹豫着对陈娟说,我们马上就开学了。
  
  陈娟说,是啊,马上开学了。
  
  我说,现在可能学校已经开始在运转了,我今天就回寝室住。
  
  陈娟说,好吧,你回寝室住。
  
  我说,那好,我把衣服包包的收拾起,马上就回吊岩坪去了。
  
  陈娟默不作声,只是帮我收拾。
  
  末了,我给外婆打声招呼,提起包走出陈家。
  
  下了楼,回头一看,陈娟也没出来送我,不觉一阵心酸。
  
  回到学校,还有四五天才开学,到处冷冷清清,很少能看到学生。
  
  我不知道干什么,只好跑到学校外面租了两本武侠小说回来,窝在寝室看了个昏天黑地。到了夜里,也不想吃饭,关了灯躺在床上,靠回味跟陈娟在一起的性事过渡到睡眠里。
  
  一大早醒来,到外面胡乱吃了点东西,想陈娟的感觉却越发强烈。她现在上班了吗?越想越不可收拾,于是决定跑到联通营业厅去看一看。
  
  跑到白岩路那个营业厅,我转了几个圈,却没看见陈娟。问了两个服务员,都说不知道陈娟这个人。其中一个说,也许是分到其它地段的营业厅去了。
  
  这下心里更茫然,空落,一个人在大街上逛来逛去,百无聊赖。喜欢一个人可能就是这样,觉得要有这个人,自己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下午又回到学校寝室,路过楼道的时候,正好公用电话响了。我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便以一种无聊的心情,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你龟儿跑哪里去了?打了十几道电话都不接!
  
  居然是陈娟,我幸福得双腿一软。
  
  陈娟没容我辩解一句,劈里啪啦把我痛骂一通,然后说,晚上到她家去吃饭。
  
  我说,不来,我怕你老汉弄我。
  
  陈娟说,你怕我老汉弄你,那我弄你的时候怎么就不怕?不来,我就跑到吊岩坪来弄你!
  
  我不做声。
  
  陈娟又换了腔调柔声说,我马上就下班了,回去把红烧牛鞭给你热好,藏在冰箱里的,一直没舍得丢。
  
  我说,吃啥子牛鞭嘛,现在吃了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她娇声说,我在办公室,不方便多说,你来嘛,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我说,你还有啥子好东西,贞操早都交出来了嘛。
  
  陈娟又骂道,你狗日的不识抬举索?爱来不来!不来这辈子莫想再弄老子了!说完搁下电话。
  
  当然要去,就算被陈家良同志杀死,我也得要先找他女儿温存一番。
四十一
  
  我身上只有陈娟给的七十块钱生活费,还是咬咬牙在路边买了一条宏声烟,一瓶太白酒。
  
  开门的正是老陈,他看了眼我拎的东西,面无表情。我羞惭不已,叫了声叔叔,闪身进屋,把烟酒悄悄放到角落里。
  
  老陈折回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继续看他的电视。我本想主动找他聊几句,见此光景,只得走到厨房里,看陈娟忙活。
  
  陈娟见我进来,一边炒菜一边悄声说,我把牛鞭热好了,你就在这儿悄悄吃了。我本来不想偷偷摸摸吃这玩艺儿,但陈娟一直说我力量不够,盛情难却,于是就狼吞虎咽三两下将半碗牛鞭搞定。
  
  吃饭的时候,陈娟和外婆都笑嘻嘻的,陈父却还是不说话。陈娟忙从角落里提出酒瓶说:无病,你还买酒了啊?来来,陪我老汉喝两杯。
  
  我说,我不会喝酒啊。
  
  陈娟瞪我一眼骂道:你男人家家的不会喝酒,喝一点又醉不死你,不会喝就学!
  
  老陈摆摆手说,算了,这酒莫开,我今天不想喝。
  
  陈娟恨恨望我,只好把酒放下。
  
  于是都埋头吃饭,甚是沉闷。陈娟清清嗓子说,我有两个消息要宣布,你们是要先听好消息呢,还是先听坏消息?
  
  老陈说,有啥子你就说,卖啥关子嘛。
  
  我说,先听好消息。
  
  陈娟高兴地说,好消息是我不用到营业厅站柜台。我们牛经理说我素质不错,直接点名要我到办公室。
  
  虽然对陈娟到联通不是很满意,老陈还是很难得地展颜一笑说,不错,我女儿还是能干。
  
  我忙问,那坏消息呢?
  
  陈娟说,就是下周要到重庆去学习一整个星期。
  
  老陈点点头说,这也不是啥子坏消息嘛,才上岗,是要学习、培训么。
  
  只有我才明白,这确实是坏消息。这就意味着我们至少有一周不能做爱。
  
  老陈心情似乎转好,对陈娟说,酒呢,突然又想喝一点。
  
  这样一来,我们大家都很开心。
  
  喝着吃着,老陈突然象想起一件什么事样,说,对了,今天我在街上碰到你龙叔叔了。
  
  陈娟抬起头问:哪个龙叔叔?
  
  老陈慢条斯理地说,你忘了,就是我当兵时的战友龙绍清嘛,前几年经常到我们家来做客的。他还请我到他家坐了一会儿,他现在混得可真是好啊,已经是建国局的局长了!
  
  陈娟打着哈哈说,那确实是好,老汉你叫他帮倒找个好点的工作得行不?
  
  老陈心情大好,脸泛红光:我还真给他说了,他说慢慢来想办法。
  
  陈娟也高兴了:那好啊,龙叔叔找的工作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建国局下面有很多好单位,随便安排个什么都好,哪怕就是个看门的,听说待遇福利都不错。
  
  老陈说,你还记得你龙小星哥哥不?
  
  陈娟说,怎么不记得,就是那个读小学六年级就开始谈恋爱的尿包哥哥个嘛,听说他十岁了还尿床,哈哈。
  
  老陈不满地说,什么尿包哥哥,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还翻起说,现在人家都参加工作了,在东南开发区上班,副主任科员!
  
  陈娟吐吐舌头说,这么厉害?他好象也是个中专文凭个嘛,还是读的委培!
  
  这父女俩你来我往的对话,却把我听得极为不爽,总觉得不对劲,哪儿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果然,老陈这时发话了:我觉得小星还不错。
  
  陈娟点点头表示同意,是不错,就是人稍微黑了点。
  
  老陈说,男人黑有什么关系?他今天还在问起你,我说你也上班了,他说好久来联通看你。
  
  我心里酸溜溜的。
  
  陈娟看了我一眼说,有啥子好看的。
  
  老陈没理这碴,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在走:要是能找个小星这样的男朋友还是不错。
  
  我差点跳起来。
  
  陈娟赶紧说,是啊,可惜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老陈毫不客气:哪个?哪个是你男朋友?
  
  搞半天完全当我不存在啊,我再也忍不住了,豁出去说:叔叔,我正在跟娟娟耍朋友。
  
  老陈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你还是学生,学业要紧!
  
  我哑口无语。
  
  陈娟却不依:学生也可以耍朋友噻,我们又不是马上就结婚!
  
  老陈说:你晓得个屁!你恁小,还过几年你才晓得锅儿是生铁铸的!他书都没念完,将来也不晓得在哪儿工作,到时候什么都是卵的。小张,不是我不讲道理,你屋头环境好不好?你读书欠帐不?你那学校,出来最多也是教个书吧?妈老汉都在农村,各人都还负担不过来呢?你说是不是?
  
  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陈娟看不过意:老汉你说些啥子哦?他家庭好不好不关我的事,我喜欢他就行了!
  
  老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妹儿!你懂点事行不行?这个是一辈子的事,过日子不是恁简单的!
  
  陈娟的倔劲上来了:那你说啷个办噻,我困都跟他困了!
  
  所有的人都呆了一呆。
(注:文中的建国局和东南开发区皆属虚构,万州并没有这两个机构。此文中的万州已不是现实和地理意义上的万州)
某读者回帖:此地无银,一看就知道影射的万州前国土局的某局长和渝东开发区
四十二
  
  老陈盯着陈娟,陈娟盯着她老子,两个人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这样顶起不是办法,我只好站起来检讨,声音干涩地说,叔叔,你莫生气,我们还不懂事……
  
  老陈吼起来,不关你的事,这是我们自家的事!你只要记倒,不要再来缠娟娟就行了!
  
  我脑袋里象响了一声炸雷。
  
  陈娟也站起来,喊道:老汉,你要啷个做?
  
  老陈一拍桌子,格老子的还翻了天了?几年不回来,这就不是我的家了,你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陈娟说不出来话来,站着呼呼出气。
  
  外婆打圆场说,好了好了,你们两爷子也是,几年不见了,回来了就和和气气的嘛,有啥子事大家有商有量的不行?
  
  我的声音更干涩:行了,娟娟你莫说了,叔叔也是为你好。
  
  老陈白我一眼,不再说话。
  
  我再没理由继续呆下去。我说,婆婆,我回学校去了,再晚赶不到中巴了。
  
  外婆其实一直还蛮喜欢我,她也只有点点头说,好,还是回去好生读书。
  
  我灰溜溜地走出陈家,心情灰暗到极点。我站在没有路灯的楼道里,眼里泪花花直转悠。
  
  呆了片刻,走下楼,却见陈娟追下来。
  
  我定定神说,你出来做啥子,叔叔又要骂的。
  
  陈娟说,瞧你也是一点出息没有!在我老汉面前一点气质都没得!只要我两个好,他拿你啷个办!
  
  我只有苦笑。
  
  陈娟一只手拿着只盒子,另一只手伸出来摸摸我的脸,有些心疼地说,莽子,今天是不是很委屈啊?
  
  我说,谁叫我把他女儿搞了嘛,说不起硬话。
  
  陈娟瘪嘴说,你在他面前要象四川全兴队一样雄起噻,我看你搞我的时候劲蛮大的嘛。说完又在我下面抓了一把。
  
  我心里温暖一些:也是,你就是我的人质,他女儿捏在我手里,他能把我怎样?不过我刚才听他的意思好象要把你介绍给那个青梅竹马的副主任科员,你是不是有点活思想啊?
  
  陈娟看了看周围,朝我靠过来:你龟儿已经把老子搞透了,我还怎么去找别个嘛。
  
  这话说得我下面差点失控,握住她手说,跟我到学校去睡嘛,寝室就我一个在。
  
  她想了想说,那还是不行,我总不能明起跟老爷子对着干吧,今天这一盘儿先欠起,下次有机会你想啷个弄就啷个弄。
  
  我失望地说,也是,莫搞得不可收拾,你怎么也得对我老丈人好一点,不要惹他老人家动肝火。
  
  她在我脸上亲一下说,这才乖,你放心,这辈子老子非你莫属了。对了,我给你看个好东西。说完她把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只手机。
  
  我问哪儿来的。
  
  她说,这是我到办公室后配的,爱立信T10,外面要卖一千多块呢。
  
  我说,看来你这个单位是还可以。
  
  她说,我反正已经有传呼了,就把这个机子给你用,话费反正从我工资头扣除。
  
  我犹豫说,这怕不好吧,你们单位配的,你给我了领导会不会说?
  
  她一瞪眼说,领导又没说非要我用,叫你拿起就拿起,老子人都着你骑了,一个机子算啥子嘛。你现在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随传随到,老子随时监控你的动向,趁早把你的花花肠子收起来。
  
  我高兴地拿过来:随时欢迎你查房、查铺。
  
  第二天上午,我操起手机,在寝室给陈娟打了个传呼。
  
  很快她就回电话过来,压着嗓子说:要死啊,老子才上班忙得要命,你做啥子?
  
  我说,两个事,一是没用过这洋玩儿试一试,二是想你想到我心痛了。
  
  她骂了一句,我看你又是饱暖思淫欲了,没心思跟你废话,我挂了。
  
  我说,慢点,今晚上来耍嘛,就在我们学校外面吃砂锅,我家里又开始寄这学期的生活费了。
  
  陈娟说,生活费要省倒用,现在上班才知道找钱不容易,我晚上有事,不来了。
  
  我不高兴地说,啥子事哦?
  
  她顿了一顿说,我们单位上的事,才来要熟悉一下,可能要加班。
  
  我呆在寝室里反复玩那手机,陈娟不在身边,总觉得浑身烦燥,真象周星驰的台词: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偿所愿哪。
  
  到了下午,我觉得这样呆在学校如同困兽,决定跑去看看陈娟,说两句话,哪怕远远望一眼也好。
  
  联通的办公室其实就在营业厅的楼上。我揣着一包从德克士买来的鸡翅膀,到那里时是五点,陈娟应该还没下班,所以我就坐在营业厅给客房留的椅子上,等下班时间到了上去,给她一个惊喜。
  
  过了大半小时,我看到营业员们都在收拾准备下班了,正打算上楼去,忽然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到营业厅外,陈家良同志居然笑容满面地从里面走出来。
四十三
  
  这下来得突然,我急忙思索自己该如何回避。不过老陈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站在车门旁,看着另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从车里钻出来。
  
  我心里一沉,情急之下只有转身走到柜台旁,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向营业小姐咨询如何缴费。但我胡扯的时候又想到,马上陈娟就要下来,她不可能注意不到我。于是我问营业小姐洗手间在哪儿,她不满地朝后面一指。我说声谢谢,立即往洗手间跑去。
  
  我闪身半掩在洗手间门后,探出头往外面看。过了五分钟,陈娟果然挎着包包下来了。她穿着一套青色的职业装,头发挽起来,看上去还真象传说中的白领女性。陈娟看到老陈,加快脚步走过去。
  
  远远望见,老陈把那高个子年轻人指给她,双方亲切握手,然后居然一起大笑起来。陈娟照例笑得极其奔放,却看得我心里鬼火直冒。
  
  看到几个人又钻进小车,我从洗手间跑出来。小车往高笋塘方向开去,我立即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黑色小车,车号是3166。
  
  司机一听乐了,说,小兄弟,你是警察还是私家侦探哦,我还是第一次碰上跟踪这么刺激的事。
  
  我咬牙切齿地说,锤子,我是去捉奸!
  
  司机收起笑容说,格老子,我也是最恨奸夫淫妇了,你放心,他们跑不了,你右客看样子还是搭的大款啊,坐的是帕萨特,捉,捉到剁了狗男女!
  
  3166最后停在外贸宾馆。司机把车停在建设银行门边,对我说,狗日的,饭都不吃直接去开房了,兄弟,你可要挺住啊。
  
  我甩给他五块钱说,放心,今天老子要不挣回脸来就不姓王。
  
  我走出了十来米远,回头一望,司机还在充满同情地望着我。
  
  最后从车里钻出来居然有4个人。看来应该就是老陈说的那个战友两父子。他们没进宾馆大堂,而是从侧面的楼道爬了上去。我仰头一看招牌,才知道上面原来有家西餐厅。
  
  我一摸口袋,还有这个月的两百块钱生活费,咬咬牙跟了上去。
  
  一进那家西餐厅,就看到陈娟一行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我不动声色,溜到一个大柱子后面找了个位子坐下。这柱子和几盆花草正好可以把我遮住不被发现。服务生走过来,我就点了一杯菊花茶,说等人。
  
  虽然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从不时爆发出来的大笑声可以听出,他们相洽甚欢,十分投机,这让我又恨又妒。
  
  坐了将近半个小时,却见他们在那边吃喝自在,勾兑愉快,我在这儿喝加了糖的菊花茶,却越喝越苦。我念头一转,掏出手机,给陈娟打了个中文传呼,我对传呼台小姐说:就打这几个字,我想你了,我想床前明月光。
  
  过一会儿,我侧头看过去,只见陈娟拿出传呼看了一看,就放回包里,继续谈笑风生。
  
  日你个日,那就继续打。我又发了个传呼,说我到你家楼下了,有急事务必马上见你,你是出来还是我来敲门?
  
  这下她坐不住了,站起来对那父子俩欠欠身,朝餐厅收银台走去,那儿有一部电话。
  
  很快就接到了她的电话,我赶紧把头缩回来,一只手包住嘴。
  
  她很愤怒地说:你怎么这样呢,说都不说一声,就直接跑起来了?
  
  我说,你不是在家请客吗,这是哪儿的电话?
  
  她更加愤怒:你这是在怀疑我吗?我请客非要在家里请?
  
  我说,好,你在什么地方,我来看一眼就走。
  
  她啪一声果断地挂掉电话。
  
  那一刻,我很有种冲动,想冲出去,冲到他们面前,指着鼻子质问她,然后劈头盖脸地发泄一通。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心底叫嚷:搞烂菜就搞烂菜,大不了大家都搞不成!
  
  我伸出手拼命抓住大理石桌子,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和陈娟之间,有真正的爱情吗?
  
  或者说,她是真正爱我的吗?如果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欺骗?如果不是,那些曾经的好又算什么?那些入骨的关切又算什么?那些疯狂的吻,忘我的性爱,高潮来临时一句接一句的“我爱你”又算什么?我是她孤苦无助时抓的一棵救命稻草,还是她只是对我的一往情深心存感激?
  
  这又引出另一个问题,我值得她真正的付出吗?我是一个有魅力,有价值的男人吗?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我只是一个未来在哪儿都不知道的穷学生。我从未象现在这样,对自己产生深深的怀疑。
四十四
  
  最终我没有冲出去。坐了一个多小时,那一行人结帐出去了。我还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动都懒得动一下。一直到餐厅打烊,我才拖着身子走出去,浑身疲倦。
  
  躺在寝室的床上,我还在幻想,也许她要打个电话过来吧,直到晚上一点,她还是没打电话过来,我才断了念想,强迫自己睡去。
  
  同学们都纷纷来校了。大家都在谈论新学期的安排,会不会出去找地方实习,是不是该联系自己将来的工作单位了,而我对这些话题毫无兴趣,对自己的前途毫不关心,脑子里转动的全是陈娟的影子,响着她挂掉电话那干脆的一声“啪”,似乎自己的心在渐渐发霉。
  
  尽管想得厉害,我还是忍住没给她打电话。也许我们已经到此为止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和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好了一场,光是留下的回忆已经足够欣慰。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好女孩,只是我和她的需求尚存不小的距离而已,怨不得别人,就算陈家良不突然杀回家,我们也不可能走得更远。绝望的时候,我甚至恶毒的想:你已经日了她,熟悉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你已经无怨无悔,够本了。
  
  星期五的下午,我坐在教室里听课,照例是昏昏欲睡。以前天真地觉得学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会用得上,现在呢,去他妈的,就算给我高斯的智慧和能力,那又怎么样,能够一辈子骑在陈娟身上,那才是真正的牛逼。
  
  朦胧中似乎有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是哪里的声音呢?我睁开眼,四下寻找,却发现周围的同学都把目光投向我,连讲课的老师都在歪着脖子盯着我。呆了半晌我才想起,这是我的手机在叫。
  
  我抄起电话,就听到了陈娟的声音。
  
  你龟儿还得罪了?几天不跟老子联系?
  
  我皱皱眉,遮住嘴说,别闹,我正在上课呢。
  
  老子管你上啥子课,不给老子说清楚,老子跟你没完!
  
  我压低声音说,你在哪儿呢?
  
  她说,我在上班,这会儿办公室没人。
  
  我说,下课了跟你联系。随即就挂掉了电话,端正身子,准备认真听讲。
  
  不过陈娟倒是跟我耗上了,电话不依不饶地响。老师发话了:张无病,你最好是到教室外面去接。
  
  我只好跟老师说声对不起,走出教室。
  
  一出门,我接了电话大声吼道:做啥子嘛,上课都上不清静。
  
  她却换了极其温柔的声音说:我明天就上重庆了,你需不需要我带什么礼物啊?
  
  我的火气完全找不到出口,在喉咙里兜了个圈子,弹回到腹腔里。
  
  我只好,老子不需要啥子。
  
  她说,真的迈,需要我不嘛?声音柔媚至极。听得我心软下来,下面却硬起来。
  
  我软弱无力地说,需要个锤子。
  
  她说,我想你日我了,你来不嘛。
  
  我说,你不是没下班吗?
  
  她说,办公室就我一个人。
  
  我心急火燎地跑到校门口,找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联通公司,爬上楼,她正在二楼楼道上等着我,一见我就把我抱住,然后拖进一间办公室。
  
  想死我了。我一边抱着她狂吻一边说。
  
  想死我了。她的反应比我还激烈。
  
  我说,还真想日你。
  
  她说,来噻,你以为我开玩笑的?
  
  我放开她说,不会哟,这是在办公室!
  
  她说,管他妈的,反正没人!
  
  说完冲上来就脱我的裤子。
  
  我一边动作一边问,咦,还插的红旗,这是哪个的办公桌?
  
  她喘息着说,我们牛经理。
  
  我说,办公桌就恁个豪华,龟儿腐败。
  
  她说,你比牛经理还腐败,恁豪华的办公桌你拿来当炮台!
  
  我豪情万丈,大刀阔斧:跟老子抬杠,看老子啷个收拾你!
  
  她一边配合发力一边撒娇说,我怕怕,恁漂亮的女秘书你随便搞,你还不满意?
  
  满室春光渐渐褪去,我们整好衣裤,她朝着我吐吐舌头:想起还真有点后怕,要是人来了怎么办?
  
  我很想追问一下那天的事,最后还是忍住了,舍不得破坏这久违的感觉和气氛。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我自己心眼小,想得太多。
  
  我说,你明天好久上重庆,要我来送你不?
  
  她说,送啥子嘛,又不是出远门,就在国本车站坐大巴,很方便的。我赶早上七点钟的车,那时候你还在睡懒觉呢。
  
  那好久回来?
  
  她说,就一周,你还没喂饱?
  
  我嘿嘿一笑,在她身上胡乱挠了几把,方才罢休。
  
  陈娟不在的那些天,我们学校开始筹备搞一个大学生艺术节。我们数学系的艺术人才奇缺,因为我平时喜欢唱歌,系里胡乱把我和另两个同学拉到一起,临时拼凑起一个演唱组合,每天排练什么的,减轻了些许相思之苦。
  
  不过到第五天,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于是我踏上了一个伤心之旅。
四十五
  
  按照陈娟的说法,她住在位于临江门的一家招待所里,与学习的地方近。我上重庆之前,谎称手机没电了,先故意用寝室楼道的座机给她打了一个传呼,东拉西扯地说了些闲事。然后立即跑到国本车站,坐上了一辆开往重庆的大巴,我想好歹这也算一份惊喜。
  
  那时万州到重庆必须走老的318国道,花上七八个小时,我上午出发,到江北车站时已经是下午5点。估计着陈娟这一天的学习也结束了,我用手机给她打了个传呼。
  
  她很快回过来了,说她正在临江门老火锅店里。听声音确实是,那边热闹得很。
  
  我说,混得好嘛,重庆火锅应该比万州的正宗,说起我都流口水了。
  
  她在那边格格笑道,你来嘛,让你吃个够。
  
  我嘿嘿笑说,是火锅呢,还是吃你?
  
  她说,随便,想吃哪个吃哪个,想啷个吃就啷个吃。
  
  我说,看来当天使还是有好处的,把翅膀一扇,就可以飞过来,可惜啊。
  
  她说,得了,过两天我就回来了,那几个同事在叫我了。
  
  我坐了辆出租车,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赶到那家火锅店外。店堂里食客很多,没有空调,大热的天气大家都光着膀子大快朵颐。
  
  我站在门口朝里面观察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看到了陈娟。
  
  不过,她不是跟几个同事在一起,而是跟一个人在一起,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那男人正是前几天看到的那个副主任科员。
  
  我立即调头走下店外的台阶,脑子里空空的,就是告诉自己:走,到车站去,滚回万州去。
  
  走到路边,我脑子里又突然清醒了:日他个日,我是在怕啥子呢,老子才是原配搭子啊,这家伙是第三者,哪有吃屎的把屙屎的欺负了的道理?
  
  我回转身来,穿进店堂,这两副颜色还在嘻嘻说笑呢,我已经大刺刺地坐在他们那张桌旁。
  
  陈娟的脸霎时就红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陈娟脸红。
  
  旁边那位仁兄则显得莫名其妙,望了我一会儿,又回头去看陈娟。
  
  我很轻松地笑着说,专门来看你,怎么,不欢迎?
  
  陈娟半天才回过神来,立即换了一副惊喜的表情:你怎么招呼不打一个就突然来了?
  
  我就嘿嘿地笑。
  
  陈娟转头对那位说,来来来,我来给你们作个介绍,这位是我的世交,小时候耍得好的朋友龙小星,这位呢,唔,就是我的男朋友,张无病。
  
  龙小星更显惊愕:你有男朋友了?
  
  我心里总算痛快一些,于是大方地伸出手说,你好。
  
  龙小星机械地握住我的手,脸色很难看。
  
  陈娟似乎不忍心看到这一局面,她站起来说,我去那边帮你拿个味碟过来,说完起身走开。
  
  龙小星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很快就稳住神,朝椅背上一靠,掏出一盒中华,递给我一支,我摆摆手示意不抽。
  
  他自己点上,悠闲地吐出一个烟圈:怎么,还不会抽?呵呵,好男人,很难得啊。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嘿嘿干笑两声,显得十分傻气。
  
  这时陈娟拿着一个味碟回来了,她已平静如常,一边帮我加蒜泥,加醋,一边说,龙哥,莫把我男朋友带坏了,他还是个学生。
  
  还是学生?龙小星眼珠子转了转,学什么的?
  
  我只好说,学数学的。
  
  龙小星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说,学数学应该很有趣吧,我读书时数学成绩就不太好,一直挺羡慕那些数学好的,总觉得他们智力比我好些。
  陈娟接话说,没觉得他智力好,就觉得他哈戳戳的,总象少根筋。
  
  龙小星说,那可别说,这就是真正的天才了,你看书上那些天才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是忘了吃饭,忘了生日什么的,还时不时地要做点奇怪的举动,是哪个还在家孵小鸡吧。
  
  说完,他自己一个人就在那儿哈哈大笑起来。
  
  我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不过陈娟却在一旁陪笑,这让我心中怒火重燃。
  
  我耐着性子等他笑完,说,其实孵小鸡挺有趣的,我小时候在家也试过。
  
  他问,你家在哪儿呢?
  
  陈娟抢着回答说,也是万州的。
  
  我补充说,太龙镇。
  
  他摇摇头说,万州是万州,太龙各是太龙,这么说,你是农村的?
  
  我点点头。
  
  他很同情地说,农村条件还是很艰苦啊,我到东南开发区之前,先在万州区建国局实习过一段时间,跟领导下乡到过太龙,那里真的很穷,一个镇上连一家卡拉OK厅都没有。
  
  我说,那是场镇上,条件还好些,我们住的那地方隔场镇还有十多里山路。
  
  这小子兴致愈发高亢起来,完全当我不存在般,跟陈娟聊起一些时尚话题来。
  
  我心中窝火,却不知如何发泄,正好有了尿意,便起身上洗手间。
  
  这泡尿从万州一直憋到重庆,当然是拉得痛快淋漓,身心舒泰。正在这时,龙小星闪身进来了,就在旁边找了个便器,和我并肩排泄。
  
  我朝他点点头,勉强笑了笑。他突然侧头对我说,你还是算了吧?
  
  什么?我一下没听明白。
  
  他重复说,你还是算了,你跟陈娟不合适。
  
  我说,何以见得?
  
  他说,你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作为朋友我劝你,早点放手算了,作为男人,你不能死死地拖着陈娟的后腿吧。
  
  我冷笑说,好象这不关你的事。
  
  他说,如果你还识趣,就该自己主动离开,还能留点脸面。你信不信,不出一个月,陈娟就是我的人!
  
  我不再理睬,整好裤子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也出来了,继续跟陈娟说话,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也不管,只顾大口吃菜。他偶尔瞟瞟我的吃相,脸露笑容。
  
  总算吃饱了,他正眉飞色舞地谈到他今年七月在全区庆祝建党多少多少周年的文艺汇演中大出风头,男声翻唱一首《走近新时代》博了个满堂彩,获得一等奖。
  
  他夸张地挥着手说:娟娟,你不晓得,宣布获奖名单时我紧张得手都出汗了,我是我们开发区惟一的获奖希望啊。
  
  我漫不经心地说,是够紧张的,你当时紧张得尿都流出来了吧,尿包哥哥?
  
  他立即横起眼睛,朝我看过来。
四十六
  
  陈娟看了一眼龙小星,大声责骂我:你吃多了?
  
  龙小星的眼睛好象要冒火,但这火终究没冒出来。他用手按了按桌子,突然潇洒一笑:你也知道这事了,娟娟说的吧,当娃儿的时候那些事她居然还记得,服了她了。
  
  陈娟松了口气,高兴地说,谁小时候没点糗事,我读小学时候喜欢流鼻涕,同学们一见我就说,鼻涕妹儿来了,都不愿意跟我玩,羞都羞死了。
  
  吃完火锅,龙小星说:时间还早,娟娟我们去找个地方玩一玩吧,就这边过去不远有个迪吧挺好玩的。
  
  我抱定主意今天要陪这小子耗到底了,点点头说,好啊,是可以玩玩,我也想看看里面有些啥子花头。
  
  龙小星说,你不是在读书吗?还不回学校?我带了车,先送你回去。
  
  我干笑一声说,谢谢,不过我是在万州读书,今天专程从万州上来的。
  
  龙小星哦一声,显得很失望。他闷闷地说,那我先去结帐,你们到门口等。
  
  在门口,我抽着空子问陈娟,这家伙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陈娟说,也是今天,他是出差顺便,你别想多了。
  
  我很想说那天的事,忍忍没说。
  
  龙小星出来了,陈娟说,算了,今天培训了一天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龙小星想了想说,好,那我送你回去。
  
  我们上了车,龙小星说,张老弟住哪儿呢,我们先把你送回去。
  
  我说,我才从万州上来,出车站就直奔这儿来了,娟娟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龙小星顿时无语,望了望陈娟。
  
  陈娟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眼睛望着前方说,我住华新招待所,在前面两个街口。
  
  到了招待所楼下,我和陈娟下了车。
  
  我心情大爽,朝龙小星挥挥手说,龙哥,再见了,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龙小星歪歪头,却从车上下来了,他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大包说,我正好也没有找住处,今天也住这儿吧,还挺方便的。
  
  狗日的贼心不死啊,我暗暗骂道,嘴上却说:龙哥是住大酒店的人吧,招待所的条件恐怕不行。
  
  龙小星说,这次不是出公差,专门来看娟娟,住那么好的地方干什么,又报了不帐。
  
  我想起刚刚在火锅店门口说的话,瞄了瞄陈娟。她躲开我的目光,直接上楼了。
  
  我恨恨地望了一眼龙小星,他也正鬼头鬼脑地看着我,两下目光相撞,火花四溅。
  
  陈娟住在713号房间。我和龙小星走到总服务台前,齐声问有不有与713相邻的房间。服务台的大婶正在打俄罗斯方块,抬起头来说:7楼就只剩719一个房间了。
  
  龙小星抢着说,那我就住719了。
  
  我心中窃喜,嘴上却说,我要719,龙哥你选个豪华点的房间吧。
  
  龙小星说,那怎么行,这可是我先要的啊,你别跟我抢。
  
  我说,算了,谁跟你抢。说完很郁闷地退到一旁。
  
  龙小星得意地拿出证件登记,还侧脸对我说,老弟你就住8楼吧,8楼吉利,我帮你付帐。
  
  我看了看陈娟,悠悠地说,谢谢龙哥,我跟娟娟住就行了。
  
  龙小星差点连笔都抖地下了。他回身说,那怎么行,人家是女孩子啊。
  
  我说,有什么不行,我都在她家住几个月了。
  
  这一句话差点把龙小星击垮了,站在那儿,脸色煞白。
  
  我冷冷地欣赏着他脸色的变化,心里说,叫你龟儿不死心。
  
  半天没开腔的陈娟说话了:那象什么话,我们又没结婚,无病,你就跟龙哥住一个房间吧。
  
  这下轮到我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
  
  龙小星却象冻僵的蛇突然苏醒过来,连声说,对对对,婚都没结呢。乐呵呵地继续登记。
  
  我阴沉着脸不说话。
  
  进了房间,洗漱完毕,我想了想,对龙小星说,龙哥你先睡,我出去一下。
  
  龙小星准备上床了,忙问,你去哪儿?
  
  我说,到楼下买点东西。
  
  这家伙狐疑地看着我,我也不理他,开了门就往外走。
  
  想不到他飞快地套上已脱下的裤子,追了出来。我停住说,龙哥你这是干嘛?
  
  龙小星笑笑说,没什么,我是想问问你好久回来,我怕你回来我睡着了,开不了门。
  
  我暗自好笑,龟儿明明是怕我跑到陈娟房间去了,不过他这么盯着,还真没机会。
  
  我说,没事,回来你睡了我找服务员开就是。
  
  他哦了一声,却站在门口没回去。
  
  没办法,我只好朝电梯走去,这家伙居然一直盯着我进了电梯。
  
  郁闷至极,碰上这样一个极品,我只有服气。
  
  我怏怏地坐电梯直到楼下,在外面傻站了一会儿,才重新上楼,直奔713。
  
  门居然开着。
  
  我好奇地走进去,气得差点晕过去。原来龙小星这厮居然坐在房间里,正跟陈娟聊得欢呢。可能陈娟为了避嫌,才把门开着。我光想到被他防着,可却没去防他,还巴巴跑到楼下去喝了阵西北风,被这小子耍了。
  
  龙小星看见我,有点尴尬,嘿嘿笑着说,太早睡不着,来找我妹儿聊聊天。
  
  我没好气地说,我刚刚回房没人开门,想你不可能这么快睡着啊,可能是这边来了,就来看看。
  
  陈娟见此情景,下逐客令说,行了行了,我瞌睡也来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我和龙回到房间,连一句话都不说,就各自上床睡觉。
  
  自己喜欢的女人就在隔壁,这个觉如何睡得着?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龙小星倒好,一上来就直打呼噜。
  
  约十一点的光景,我看龙小星睡得深沉,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很好,一直摸索到门前,龙小星都踏踏实实地睡着,鼾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伸出手去拉门。
  
  你搞啥子?龙小星突然翻身坐起来。
  
  我又急又气,把手一缩:我上洗手间。
  
  龙小星说,房间里不是有洗手间吗?
  
  我拍拍脑袋说,睡昏头了,还以为要到外面才有呢。只好撤身走进洗手间,一边把水开得哗哗乱响,一边在心里诅咒龙的祖宗十八代。
四十七
  
  彻底死了心上床睡觉。没睡安稳,凌晨4点多就醒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到了天亮,反而睡意上来,偏偏这时有人敲门。我离门较近,只好爬起来去开门,原来是陈娟站在外面,哭丧着脸。
  
  我心里一凛,忙问,怎么啦?
  
  老汉才打传呼来,说外婆昨晚得急病,送医院去了,我得马上赶回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龙小星已经从床上窜起来,边穿衣服边吼:快点收拾东西,我到旁边去把车开过来!
  
  这个鸟人!我恨得咬牙。不过,若跟他翻脸,陈娟面子上肯定过不去,再说,还不清楚陈娟到底什么意思呢,说不定她早就动摇了――我发现一个问题,陈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嘴上象安了支机枪,总是日爹捣娘的乱说不停,现在和龙小星一道,却象一个地道的淑女了,远离与生殖器有关的各种脏字,连话都很少说,深沉得让我害怕。
  
  上了车,龙小星问陈娟:你外婆在哪家医院?陈娟说,就在胜利路的中医校附属医院。
  
  龙小星说,那医院能搞成什么事,马上转专区医院!
  
  说完他就操起自己手机打电话,让他老子马上安排,还作了种种详尽的指示。
  
  我看了看陈娟,她满脸感激。
  
  又丢一分。我懊恼不已。
  
  龙小星把车开得飞快,上午11点就到了梁平。他停下车问,娟娟你饿了没?这路边的鱼不错。
  
  都没吃早饭,陈娟点点头。
  
  似乎因为有功,龙小星调门越发高昂起来,边吃饭边夸夸其谈不说,行动上也特别出格。一盆辣子鱼上桌,他尝了一块,就眉飞色舞地说:你们尝尝,我到这里来吃过几次了,不错吧?
  
  我正要伸出筷子,龙小星却抢先出筷,夹起一大块放到陈娟碗里。
  
  我再也看不过眼:龙哥,你的筷子自己刚用过,怎么又给别人夹菜?脏不脏?
  
  龙小星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陈娟却把筷子一搁,沉着脸说,无病,你说话怎么这样没素质?
  
  这下轮到我说不出话来。
  
  陈娟却不依不饶:出来外面,不是象你面对你那些同学,随便啥子都可以乱说!这么大人了,还是象个小娃儿一样!
  
  我心头要飙血。
  
  龙小星却从旁劝说:娟娟,莫怪他莫怪他,农村出来的,还不晓得社会上的规矩。
  
  我再也忍不住了,腾身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我CQ69!农村出来的怎么啦?好,你不就是想泡我女朋友吗?老子让你泡!老子给你让路!
  
  我意犹未尽,又对陈娟吼道:嫌老子碍眼了是不是?我各人滚蛋,滚蛋!
  
  四周的食客都吃惊地望着我。龙陈两人更是目瞪口呆。
  
  这是我第一次对陈娟发火,也许是最后一次,我心里乱糟糟地想。
  
  再也没理由继续呆这儿吃这顿背时的午餐。我借着火势,扭身就走。
  
  走到门边,陈娟撵上来,拉住我:你要哪儿去?
  
  我一把甩开说:老子自己走回去,见不得你们这对狗男女!
  
  陈娟给了我一耳光。
  
  我对陈娟露出一个微笑说: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的。
  
  陈娟余怒未消,大声说:老子说过啥子?
  
  我一字一句地说:你说,我的脸比你老命更重要。
  
  陈娟呆住。
  
  我侧过身,忍住眼里的泪花说:但是我今天没得脸。
  
  说完我大步走出去。
  
  对着天空狠狠地吸了口气。
  
  很贱,很衰。
  
  我蹲在路边,等到一辆梁平开往万州的客车,坐了上去。
  
  不多久,又看见龙小星的车超过我坐的客车,才感到心头痛得强烈,让我窒息。
  
  车里不时失机地放起一盘磁带,里面唱着“不让你的眼睛,再看见人世的伤心”,这是什么破歌,真他妈的应景啊。
  
  客车在路上又出了点故障,停在一旁修了半天,回到万州,已是深夜,满城灯火。我想起,我和陈娟的距离,刚刚被车拉得很远,现在又近了,她就在这座城市里,也许就在王家坡的三峡中心医院里。当然少不了副主任科员龙小星,在对着她们一家大献殷勤。
  
  回到寝室,哥几个都还没睡,三个在斗地主,张健则在电脑上打星际。
  
  看到我回来,几个人神色异样,随即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我拿过刘大宝的镜子一照,自己脸上没花。
  
  我问张健,这两天不在,家里有什么事?
  
  张健头也不回说,没啥事,就是明天你要去球场唱歌啊,台都搭好了,这两天不见你人,大家都急死了。
  
  我又问刘大宝。刘大宝显得有点慌张,让我别打扰他打牌的思绪。
  
  没这么简单,这些家伙明显心中有鬼,似乎有事瞒我。我心里愈发狐疑。
  
  不知怎的,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
  
  正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我拿起手机,那几副颜色则停下动作,朝我望来。
四十八
  
  电话居然是陈娟打来的,我本想一挂了之,但又不愿引起室友们的注意,只好皱皱眉,来到寝室外面。
  
  以往,她若打电话,一接机里面就是老子龟儿的到处跳,今天居然很沉静,让我很意外。
  
  她问,你在哪儿?
  
  我说,我在哪儿,关你啥事?
  
  她停顿一会儿说,我想找你谈谈。
  
  我嗤了一声:呵,有啥子好谈的?我已经说了,我让路!
  
  她说,我在你们寝室楼下。
  
  没办法,我对她完全没有免疫力,挂了电话就猴割割地往楼下跑。
  
  她斜斜地倚在铁栏杆门边,以一种凄楚的微笑望着我,我的心霎时间柔软下来。
  
  我说,你怎么不直接上来?
  
  她无声地摇摇头。
  
  这一来我倒没了底气,仿佛欠了她一般:那怎么办,跟我上去坐坐不?
  
  她又摇摇头。
  
  我愈发心虚:那你来做啥子?
  
  她站直身子,过来挽起我的手,扯着我往体育场方向走。
  
  走了一阵,我想想不对,这事还他娘的没完呢,不能不清不楚的。我停下来:你究竟啥意思?
  
  她终于开口了:跟我走,我自然要跟你讲的。
  
  夜色极浓,体育场人已很少,有也是几对情侣,盘腿坐地偎依着,不知道干何种勾当。我们走到看不到人影的深处,她说:坐坐。
  
  刚坐下,她把头歪过来,用手拿起发梢,轻轻地撩我的脸。我不耐烦地说,莫跟老子玩美人计,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她轻轻一笑,抓住我的手,放到自己胸脯上说,有点胀。
  
  老子不得吃你这一套嘛。抽手,但这一抽太软弱无力。
  
  于是这只手被放到衣服里面了。
  
  我不再客气了,管他的呢,能摸一回算一回。
  
  她一边哼哼一边问,摸安逸没得?
  
  我说,没有,倒是摸上火了。
  
  她说,你摸嘛,边摸边听我说,我晓得,不恁做你情绪平静不下来。
  
  我想起白天的事,哼了一声:你龟儿做思想工作的方法倒是别具一格。
  
  她说,我外婆病得还有点厉害,胰腺有问题,具体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估计要做手术。
  
  我的手停住了。
  
  她继续说,外婆这么大年纪了,她没单位,报不了帐,做手术呢,恐怕得花几万,我老汉回家时身上只剩43块钱,不做呢,怎么说我们这些后人心里头过不去。
  
  我涩涩地说,是不是龙小星愿意拿钱出来做手术?
  
  她没有回答,继续说:他们正在联系,把我老汉安排到东南开发区下面的统征办上班,一个月可以拿一千多块钱。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哈得有点锤子,我从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她摸着我的脸说,莽子,我以前也从没考虑过这些,人啊就是这样,事不到眼前来,就不晓得好歹。
  
  我硬起心肠说,我让路,真实的。
  
  她突然问,你摸我的时候是啥子感觉?
  
  我思维转换没这么快:啥子意思?
  
  她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只好说,反正摸起很安逸。
  
  她又问,你说我这身体值不值这么多钱,值不值得你们对我好?
  
  我沉默,紧紧握住她的乳房。
  
  她说,是的,龙小星愿意负担我外婆的医药费,说哪怕她是胰腺癌,要花几万十几万他都认,我老汉的事也基本上快定下来,还说要把我弄到机关去上班。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她惨然一笑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这么值钱,我屁用都没得,我着别个日过,甚至着乌棒、徐胜渭这样的垃圾日过,连娃儿都打过了。
  
  我的泪在眼眶里转啊转,硬是不让它龟儿流下来。
  
  她说,你换个咪咪捏,这个着你捏痛了。
  
  我说,老娟……声音已经沙哑。
  
  她把头完全放在我肩上,缓缓地说:
  
  可是我从没想过要放弃你,无病。那次从医院出来,你握着我的手,我对各人说,这个死龟儿才是真的靠得住。那次你把我日出血了,我真觉得那是我的第一次,我要一辈子对这个男客好。现在,我还是这样想,外婆病了,我就去借钱,老汉的工作,他们能让他去就去,不能去我拼死也要挣钱养活他。日他妈哟,我还不信了,老天爷真要把我们往绝路上撵。
  
  我抽出手,用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她。
  
  她问,我是个大麻烦吧?你不害怕吧?
  
  我不说话,抱得更加用力。
  
  从体育场出来,我说,你干嘛对龙小星那小子那么暧昧?
  
  她狡黠地一笑,给你龟儿点压力不好?你今天那个态度太让我失望了,男人家家,沉不住气,没点肚量,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话说回来,其实我还是想他们家帮我爸爸的工作安排了,不能得罪,也得给他留点想头。
  
  我说,这样也不是办法,搞到后面大家都不好下台。
  
  她有点茫然地说,确实不是办法,但我能怎么做?反正龙小星的老汉跟我爸爸也是战友嘛。送我到校门口,我该回去了。
  
  我说,这段时间学校在搞艺术节,明天我们要在这儿登台表演,你来看不?
  
  她说,明天先去医院看外婆,如果有空就过来。要不要老子给你送鲜花啊?
  
  我们轻快地笑起来。
  
  要是知道她来看我唱歌,会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我们就笑不出来了。
  
  人生的事情又有谁能预料,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上,谁知道下一个险滩在哪里等你?
  
  一切早已注定。

四十九
  
  艺术节期间,学校到处热闹非凡,各个院系之间更是各出奇招,推出的花样一个比一个吸引人。作为重头戏之一的学生文艺表演,更是院系之间暗中较劲的主战场。但数学系历来人才凋蔽,所以连我这样的货色都被赶鸭子上架,实在是出于无奈。
  
  体育场一角,在架子上铺劣质红地毯临时搭起来一座舞台。台下有几千人欢呼雀跃,给自己的队伍加油助受到助威。
  
  从另两个班抽出来和我临时搭配的演唱组合“心碎100”,在星期一上午10时35分粉墨登场,还未站稳脚跟,从四面传来的嘘声,立即将本系人马的微弱叫好声压得无影无踪。
  
  这也难怪,三副颜色都不是帅哥,一个比一个萎琐,要形象没形象,要台风没台风。
  
  我心情慌乱,往台下乱扫一圈,没看到陈娟,只看见几个同班的在那儿举着小旗蹦蹦跳跳。
  
  我们演唱的破歌据说是数学系最有才的才子的作品,叫做《今晚的约会》,一听名字就俗不可耐,内容更是烂到无法说。排练时我就为这撂了几次挑子,指导的老师说,忍忍吧,这是本系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再要挑就没有了。我们几个还要咕哝,老师毛了,吼道:龟儿几个,装啥子大,你们各人去屙泡尿数哈各人长了好多疙瘩嘛,真正有首名歌金曲,轮到你们来唱?骂得我们无地自容,不敢回嘴。
  
  我们三人站在品字形,我站在右边。左首的人先唱:在这美丽的夜晚,我在路边等你来。要命的是边唱,还要摇臀部,做出一副极其淫贱的样子。
  
  中间的人接着唱:等到月亮升起来,我的心儿慌呀慌。到了他那儿又改成极为纯情的模样。
  
  这些个日不死的设计都是指导老师定的,我不能公开顶撞翻脸,轮到我了,我只能死猪不怕开水烫,加快节奏,用一种二分之一淫荡的表情唱出副歌部分:好不容易等到你你却满脸冷冰冰我的心里好着急忍不住就吻了你你说生气要离去我死死地抓住你你把脸儿扭过去,偷看你,你却笑嘻嘻。这么长的一句不能间断,一气呵成,我一边唱一边跟着节奏跺脚,在心里不停诅咒狗日的指导老师,总算唱完最后一句,噎得我直翻白眼。
  
  不用说,台下一片倒彩。借着过门音乐,我抽空瞄了眼台下不远处的指导老师,他正铁青着脸。不用说,所有数学系师生恐怕都会脸上无光。这恐怕是今天最为糟糕的一次表演。
  
  我们三人垂头丧气,傻鸟一般立在台上,只等把余下的搞完便溜之大吉。
  
  正在这万分锤子的时刻,为我挽回颜面的人到了。
  
  看到陈娟出现,我就用大话西游的台词在心里默念着:我的心上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总有一天她会身披五彩战衣,踏着鹊桥来救我。没错,陈娟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裙子,拿着一大束鲜花,蓦然跳上舞台时,台下所有的男人都停住倒采,张大嘴巴。
  
  神啊,救救我吧!我几乎激动得腿下一软。
  
  更为轰动的一幕出现了。
  
  当我接过鲜花后,陈娟背朝观众,揽住我,分别在我额上、嘴上轻轻一吻。
  
  全场上下的人乱作一团,有尖叫的,有鼓掌的,有起哄的,有叫好的,有吹口哨的,有喊“有没有搞错”的,连小乐队都停止演奏,不知怀着何种心态把架子鼓乱敲一气……
  
  毫无疑问,我和陈娟成了当天表演中风头最劲的人物。虽然学生生活的放浪形骸早是公开的秘密,但在公开场合做出此种举动,仍让众人大跌眼镜。
  
  事后,有人在学校学生会的刊物上评价说,这是最美的靓女与最衰的糙哥制造的吊岩坪史上最强“惊世之吻”,可惜没有留下一张正面图片,所有的相机都只拍到了美女那荡散开来的秀发,主角的面目都模糊不清。我记得,看到这篇文章时,已经事过境迁,我也不再是吊岩坪的学生,心里只剩下针扎一样的痛。
  
  演出结束,我跳下台,和陈娟来了个紧紧拥抱。
  
  周围的尖叫和掌声又象潮水铺天盖地涌来,我们被幸福紧紧包围。
  
  已经陶醉得快晕过去的当口,人群中一尖尖的声音突然喊了一嗓子。
  
  这一声喊叫,把我从天堂拉到了地狱。
五十
  
  那个红裙子就是徐老师画的光屁股妹妹!
  
  这一声来得突兀,我的头皮顿时一炸,而陈娟的身子也颤抖起来。
  
  我愤怒地放开陈娟,向发出声音的人群看去。
  
  不知道是谁喊的,只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眼光与表情。我捏紧拳头,正要问是哪个狗娘养的叫的,陈娟一拉我的衣角,说,走吧,送我回去!
  
  确实呆不下去了,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扔过来的针与刀,目光能杀人,这话一点不假。
  
  我压住火气,牵起陈娟就往外走。
  
  一直走到校门口,那一声尖叫还在我脑子里回响。
  
  陈娟看着我,很歉意的样子。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对不起,回头去看是哪个狗日的乱叫,我剁了他的狗鞭!
  
  陈娟摇摇头说,无病,莫去惹事。
  
  我说,你别介意,这种人素质是有这个样子。也怪我不该喊你今天来。
  
  陈娟眼里掠过一丝无奈:无病,你是不是很恨我啊?
  
  我说,这话奇怪,我为什么恨你?
  
  陈娟说,我可是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啊,你怕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了吧?
  
  我说,莫乱讲,我就喜欢你,什么声名狼藉,哪个是真高贵?我就担心你为这事怪罪我。
  
  陈娟又摇摇头,低声说,我回去了。
  
  我目送她上了中巴车,心情复杂。
  
  刚才只顾气愤,现在想来,那一声喊大有问题:为什么那人知道陈娟曾当过徐胜渭的裸模?难道是徐胜渭的学生,看过那副画?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人的眼神那么不对劲,不可能大家都看过那画啊。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寝室。一进门,几副颜色正在热烈地讨论什么,可见到我进来,立即全都噤声。
  
  我心中明白了八九声,拉下脸吼起来:你几爷子在搞啥子灯儿?刚刚说得油刨刨的,现在全他妈哑了,还当老子是兄弟不?
  
  还是无人应答。
  
  我走过去抓住张健的衣领:你龟儿说,啥子事瞒着老子?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说我跟我婆娘的事儿?
  
  张健结结巴巴地说:无病,莫冲动,莫冲动,我们不说,也是为你好……
  
  我打断他说,锤子个好,还讲不讲义气了?有啥子把老子一人瞒着!你说,不说今天跟你没完。
  
  旁边刘大宝劝阻道:无病,算了,你莫为难兄弟们了。
  
  我放开张健,红着眼瞪住刘大宝。
  
  刘大宝看着我,我们对视了十来秒。刘大宝举起手投降说:好好好,是你各人要我们说的,你莫后悔。
  
  说!
  
  刘大宝埋下眼睛说:前天哥儿几个去图书馆,不是艺术节么,美术系的徐胜渭老师在那儿搞个人画展,其中一张裸女画,大家都觉得眼熟,后头一想,有点象陈娟……
  
  我一屁股坐到床上,满身的血往头顶涌。
  
  刘大宝又说,其实也没什么,也不一定是你婆娘,所以就不好对你说,怕你有想法,影响你们两口子感情。
  
  我软软地说,应该不是。说完倒在床上,拉过被子就睡。
  
  虽然对陈娟画过这张人体画不很在意,不过,被大家伙都知道,毕竟是另一码事,对一个男人来说,比把自己脱光了拉出来示众还要难堪、难过。
  
  难怪有人在体育场那么喊,既然是公开展出,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了。
  
  中午也没吃,一直躺到下午。大概五点多的时候,陈娟打来电话,声音怯怯的。
  
  我下班了,你在干嘛呢?
  
  我在床上躺着。我有气无力地说。
  
  出来吃饭吗?我们刚刚发了点补贴。
  
  算了,我不饿。
  
  怎么了,听你的声音好象有点不对劲?
  
  我说,没什么。可是这声音很无力,很虚假,连自己都骗不过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高嗓门说:你是不是还在为上午的事生我气?
  
  我说,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
  
  她笑了一声:你后悔了?
  
  我突然发作了:我生什么气,我后什么悔?拜托,不要把你的臆测强加到我头上好不好,我累了,我累死了!
  
  她挂掉了电话。
  
  晚上,我继续躺在床上,也没人敢来打扰。那几副颜色照旧是斗地主,玩游戏。
  
  8点钟光景,寝室门“嘭”一声被踢开了。
  
  接着张健大叫起来:张无病,你马子来了!
  
  陈娟骂道:什么马子,我看你们都是些凯子!
  
  我装睡,闭着眼睛。
  
  陈娟在我床前站了几秒钟,突然伸出手一把把我扯起来:滚起来!莫给老子装死狗!
  
  我害怕在同学面前吵起来,只好跳下床,一拉她的手说:我们外面说话。
  
  来到长满青草的情人坡上,我望着远处越逼越近的马路说:情人坡也快完蛋了。
  
  陈娟说,莫扯那么远,你只给老子说,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说,老子从不后悔,还是那句话,认识你,得到你,是这辈子最大的一件幸事。
  
  陈娟说,少哄老子,对我你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态度。
  
  我沉默了。
  
  陈娟观察了我半天,走过来抱住我说:老公,莫生气,怎么了嘛,是不是还有啥子事?
  
  我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事儿对她说。
  
  她看出我的犹豫,在我下面一捏:说嘛,你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我说,也没什么,听说徐胜渭正在图书馆里办画展。
  
  她“噢”了一声,放开我说:我明白了。
  
  一说完我就后悔了。
  
  她问,你就是为这事不爽?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突然笑了:日你个妈,我还真以为你对一切都不在乎呢。
  
  说完掉头就走。
  
  我快步抢上去捉她的手。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反手就是一耳光。
  
  我站住。
  
  她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站了许久,我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痛,脑子也渐渐清醒起来。
  
  我真是猪狗不如。
  
  正在这时,电话响起,我接了,是她。
  
  你在哪里?我不后悔,我只想马上见到你!我急切地喊。
  
  她顿了顿,很平静地说:你放心,我自己的事情会自己处理,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决掉。
  
  说完又挂掉了电话。
  
  我隐隐地感到不安,立即又按那个号码拨过去。
  
  没人接。连续打了十几遍都没人接。
  
  我立即拨打了一个电信的160信息服务台,查询那个号在什么地方。
  
  服务小姐跟我磨蹭半天才说,那个电话就在吊岩坪,是一部公用电话。
  
  这么说,她还在吊岩坪,解决问题,她是不是找徐胜渭去了?
  
  一念及此,我的心立即象猫抓一般。
  
  我立即往徐胜渭住的宿舍跑去。
  
  我在徐的住处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隔壁一个女老师开了门说:你找徐胜渭吗?她刚才好象跟一个女的出去了。
  
  我问,那个女的是不是穿一条红裙子?
  
  女老师想了想说,好象是的。
  
  一整晚啊,我象条疯狗一般,在整个吊岩坪的几平方公里土地上狼奔豕突。找不到陈娟,看不到她的影子,踩不到她的脚印,嗅不到她的气味。只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五十一
  
  凌晨五时许,天色已经透出明亮。我累得瘫倒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远处金龙山上的鸡鸣声传来,让我渐渐冷静下来。
  
  我突然想到,也许事情没那么糟,说不定她只是去找徐胜渭,要求把画撤了,说不定现在早已回家了,说不定她的传呼电池用尽了,说不定她是生我的气故意不再睬我……
  
  我立即象打了一针兴奋剂,马上又生龙活虎的蹦起来,到校门外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出租车。
  
  到了陈娟家楼下,整幢楼入口处的铁门紧锁着,我没有钥匙,也不能大吼大叫,所以只好靠在铁门旁等。等了半个小时也还没人来开门,我身子慢慢下滑,屁股坐到地上,靠着门栏睡着了。
  
  当然睡不踏实,虽然在朦胧中,我突然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我使劲抽抽鼻子,没错,是陈娟的体香。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喜欢嗅她身上的味道,从头发,到耳根,到脖子……那种味道总让我心醉神迷,不能自持。
  
  我睁开眼睛,陈娟就站在我面前。
  
  我擦擦眼睛,想把她看得清楚一些。这时天已大亮,我看到陈娟的头发有些凌乱,眼圈乌黑,整个人显得憔悴而无助。
  
  我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回来了?
  
  她伸出手,做一个要拥抱的动作,但手却没伸到我身上,于是我主动钻进她两手形成的圈子里,钻进她的拥抱。这个圈子慢慢缩小,直到把我抱得踏实。
  
  我也反手抱着她,不说话。
  
  马路上的人多了,车多了,身后的铁门开了,楼内的人一个个钻出来了……
  
  毕竟让左邻右舍地看到我们这样抱着不好,我说,老娟,我送你上楼去。
  
  陈娟还是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说,听话,啊?!
  
  她仍是那样。我低头一看,她的脸别在一边,却早已泪流满面。
  
  我惊慌地问,怎么了,老娟?怎么了老娟?
  
  她终于说话了:无病,我们分手要得不?
  
  我一把甩开她:为什么?
  
  她说,昨晚我找徐胜渭去了。
  
  我说,那又怎么样,你怎么跟他说的?
  
  她看看周围,擦擦眼泪,拉着我走到胜利路的一家杂酱面馆里,叫了两碗面条。
  
  我根本无心吃东西,只是直直地望着她,希望她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情。
  
  她却端起一碗面条,大口吃着,不过,这些面条吃进了嘴,却没有吞咽进去,都堵在嘴里。
  
  我叹了口气说,老娟,莫恁个,你说嘛,啥子我都不存在。
  
  她突然捂住嘴,跑到厨房后面的小卫生间里,哇一声把所吃的全吐了出来。
  
  我走到卫生间外,站在那里等着她,等她出来,拍着她的后背。
  
  她抓住我的手说:昨晚我又跟徐胜渭睡了。
  
  这时,面馆里有很多人,包括在这一带打工赚钱的扁担,他们兴高采烈,边吃边大声地谈论着天气、儿女、收入,正好把陈娟的话淹没在嘈杂之中。
  
  我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赶紧扶住一张桌子坐好。没睡好觉,人早就有点支撑不住。
  
  这时,她倒显得越来越平静:昨晚我去找他,要求他把画撤了,他说不行,那是他最得意的一副作品。我说非撤不可,不然我到学校告他。他说,这是艺术,告了又能怎样,当初可是我自己愿意当模特的。我没辙了,他说,也不是没办法,只要再跟他搞一盘儿,他就把画撤了。就那样。
  
  我心下惨然,却笑着问:为了撤画你就可以跟他睡?
  
  她停顿一下说,你不是希望这样么?你不在乎我跟别个睡过,却在乎我的光屁股画暴露在众人面前,还有什么比撤下这幅画更重要?这样做不是正合你心意么?
  
  我无话可说。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空气里有煤炭的味道,杂酱的味道,葱和蒜的味道,男人女人从夜里带出来的味道。为什么坐了这么久,我们还看不懂彼此的内心?
  
  过了许久,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拿出手机,说,现在是七点五十三分,我确定这一刻我还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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